本站原创二OO四年,国内某出版社再版了赫尔曼沃克的《战争风云》、《战争与回忆》,将其作为“史诗型巨著”推向市场.其实早在二十年前,热心介绍现当代美国文学的董鼎山先生便将此书与《裸者与死者》等作品并列为关于二战的四大小说.这与美国文坛的定评相去甚远,很难想象美国的知识大众会把流行小说《战争风云》、《战争与回忆》和严肃小说《裸者与死者》等量齐观,虽然它们都是畅销书.国内读书界对当代美国文学的隔膜由此可见一斑.正是由于这种隔膜,《骏马》等“边境三部曲”的作者科马克麦卡锡被另一家国内出版社冠以“伟大”的字样,虽然这位麦卡锡确实是一位老资格的优秀作家,说他“伟大”终嫌过誉.
《剑桥美国文学史第七卷》中译本的面世,或许可以使国内的读书人、出版人从此少犯这类常识性的错误.乍看它的副标题“散文作品一九四O年～一九九O年”,似乎只是散文之类,其实这里所谓“散文”是相对诗歌而言,包含了小说和戏剧,其时间跨度大致相当于从美国参加二战到冷战结束的半个世纪.全书共分五部分,由五位学者分头撰写,依次是“一九四O年至一九九O年的美国戏剧”、“小说与社会――一九四O年至一九七O年”、“南方文艺复兴之后”“后现代小说――一九六O年至一九九O年”、“新兴文学”.
就我个人的口味来说,我最喜欢第二部分的内容.这不仅因为一九四O年至一九七O年是美国历史上小说创作最为丰富多彩的时期,也因为撰者迪克斯坦神采飞扬而又精准入微的文笔（别忘了他是《伊甸园之门》的作者）.抛开学术性的阐释不说,自他笔端溢出的大量妙趣横生的细节便足以令人玩味再三,比如“在约翰契弗发表的日记里多次提及索尔贝洛的小说,因为契弗感到这些作品中有一种口语化和通俗的力量是他难以把握的.”“在得悉琼斯的战时履历少得可怜,以及他如何成功地脱离战争之后,海明威愤怒地摒弃了《从这里到永恒》等海明威在一九五一年致《斯克里布纳》杂志社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精神变态者,而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杜鲁门卡波特曾挖苦说：凯鲁亚克的风格不是写作风格,而是打字风格等约翰厄普代克按说是最不可能崇拜凯鲁亚克的人之一,但是他对这位前辈却十分仰慕等那些把《在路上》这本书奉为经典的人也正是纳巴科夫在小说中无情讽刺的少年白痴与偷偷摸摸的者.”
“美国立场”与“欧洲立场”的差异贯串了迪克斯坦的论述.前者涵盖了大多数风格迥异的美国作家,像厄普代克就是凯鲁亚克的基督教版本,他们的共同点是用青春期的纯真想象反抗平庸世故的成人世界；属于后者的有纳巴科夫、贝洛、马拉默德等人,在他们看来六十年代的反文化运动不啻一场灾难.有作家从前者向后者转化,比如菲力浦罗斯,“多年以后,在《美国田园诗》一书中,菲力浦罗斯把六十年代的青年激进分子简单地描绘成一群大叫大嚷、招人讨厌、疯狂地憎恨成年人的家伙,他们对人生十分冷漠,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害于过分宽容的自由派教养方式.”也有作家属于后者却向前者调情,比如纳布科夫,“庸俗的美国现状也常常成为他讽刺的目标,任凭他进行狂暴而严酷,但同时又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爱戴、体贴入微的嘲弄.”
比起迪克斯坦的汪洋恣肆,本书其他章节就显得过于学术而略欠阅读快感了.“新兴文学”分析了黑人和犹太人之外的少数族裔作家以及同性恋作家,政治正确的标准似乎胜过了文学口味的挑剔.值得一提的是“南方文艺复兴之后”用相当篇幅介绍了一位在国内罕为人知的重要作家沃克珀西,称他的小说“是一个受过严格教育、科学以及哲学方面知识十分渊博的知识分子在艺术上发挥才智的创作.”国内的翻译界和出版界应该注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