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所谓政治小说,是指那些以当下政治形势为背景,着力反映政治矛盾,塑造官场和社会各色人物为特征的文学创作.进入新世纪以来,主题的文学成为政治小说的主流,每一部作品都试图以自己特殊的视角来揭露腐败现象及其成因,作家史怀宝近期创作的长篇小说《审计风暴》以审计工作展开故事,对这一主题又有新的开拓.
政治小说的创作需要较强的政治敏感性,据说史怀宝在成为专业作家之前,就在某城市审计局工作,不仅积累了相关的生活素材,而且具备了一种政治眼光和社会洞察力,书名《审计风暴》并非是对审计工作的一种文学表达,更重要的是它出自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评价：“审计风暴不能停,也不能倒退,因为回去了老百姓也不会答应.”这一政治高度和时代精神决定了小说在当下社会政治背景中的意义.
(一)政治命运与情感风波的交融
作品善于将人物的政治生涯与情感生活结合起来,刻画人物复杂的精神世界.小说中两个形象写得很成功,一是主人公审计员谢文清,二是企业主暴发户门玉冰.
乡村长大的谢文清是一个怀有政治理想的青年,在审计炎河大堤工程时发现重大质量问题,大胆地洞穿了一个庞大的腐败巢穴,事故负责人得到处理,市建委主任一系列官员被“双规”,这是一条明线.与此同时,他经历着爱情的甜美和不幸,初恋的姑娘潘梦雪死于非命,而这一命案与炎河大堤工程腐败案不无相关,直接涉及到副省长和其儿子大河市汽运集团公司的汪爱兵.情节设计开篇就将潘梦雪之死作为悬案,这样一个不在场的人物始终牵动着谢文清的政治命运和情感生活.在抗洪斗争中,九死一生的谢文清终于理清了潘梦雪的冤案,而政治较量也随之出现转机,明线与暗线在此交融.情节处理上,作家保持了足够的耐心,让这一悬念贯穿了小说的始终,给读者以充分的思考空间.
门玉冰是当今中国经济活动中司空见惯的风流人物,黑道白道都行得通,得势作恶,不惧牢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作家也是穷尽心力刻画,反而获得栩栩如生的艺术效果.门玉冰生活糜烂,带有旧时代的腐朽观念,娶了六个老婆,并且以此为荣耀.作品着力描写了门玉冰与第六个老婆“小六子”的奇异关系,小六子本来也是一个“被压迫与被损害者”的形象,被骗到美容院里做暗娼,与门玉冰一见钟情后,表现出不俗的管理才能.两人不仅情相悦,且共操业,门玉冰直到坐大牢还是对自己小六子的情感无法割舍.从这位大恶之人身上看到了物欲和的疯狂,也看到了物质与人情的幻灭.
政治小说为增强人物与情节的丰富性,无不采取政治斗争与个人情感生活相结合的建构方式,哪一部作品能够做得更好,就会获得较大的成功.
(二)社会现实与政治隐喻的契合
《审计风暴》的情节出现在小说的二十七章《炎河决口》到三十二章《民心碑的蚁穴》之间,大河市的城市建设表面上红红火火,而每一项政绩工程、民心工程的背后都隐蔽着各种贪欲的侵蚀.炎河大堤上的民心路工程还没有完成决算审计,就举行了隆重的通车仪式,同样,一年前没有通过预算审计的民心桥也一并竣工.从省政府到市政府的各级领导照样出席典礼仪式.小说通过这样的场面描写,将中国当下局势做出了极好的概括.在现实叙事过程中,作品情节起落跌宕,以蚁穴决口的重大事故作为政治隐喻,表现出作家深刻的社会思考,并将这些思考赋予了更加广泛的哲理意义.
决口的隐喻：炎河大堤的豆腐渣工程终于在特大洪水面前崩溃,其中寓言式涵义是值得玩味的.大河市的地理环境是江河文化的标本,“炎河”的称谓让人联想到“炎黄”,代表着农耕文化的古老传统.封建中国的腐败所形成的朝代覆灭恰如大河决口,成为官与民共同的梦魇.而在现实世界中,近年来的洪涝灾害所造成的堤坝决口,折射出急功近利的政绩意识与官场腐败.小说将这一惊心动魄的情节设置在故事之中,是令人产生此类联想的.
蚁穴的隐喻：在群众集会上,民心碑下,人们挖出了巨大的蚁穴,两桶汽油灌下去,深不见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汉民族的古训,况且这样的巨型蚂蚁与蚁巢.而蚁巢来自于群众的神蚁迷信,是自作孽的结果.社会政治堤坝的毁损并非源于哪一个人的作恶,而是全社会的责任.这种思考在神蚁迷信这一章节中得到更充分的表现.
神蚁的隐喻：“蚂蚁养生”迷信观念蛊惑人心,大河市的民众神使鬼差地迷信蚂蚁,饲养蚂蚁,妄想走捷径发财致富.这一情节的设计,将国民的群体非理性情绪表达地淋漓尽致.最终,长生迷信与发财梦都破灭,疯狂的人们将蚂蚁倾倒于野外,蚁群很快侵入炎河大堤,一场灾难如此酿成.神蚁隐喻民众的愚昧与盲动,批判了国民头脑当中的封建陈腐观念,以及被现今商品经济煽动起来的浮躁情绪.从这个意义上理解,以谢文清为代表的基层干部,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与腐败分子的斗争,还有群众的落后意识,而后者正是社会腐败生成的土壤.
(三)善与恶的交织
作品具有全景式宏观描写的态势,从社会上层的省市级官员、基层干部、企业老板,到社会底层的民工、发廊女,社会场景也随之转换.运用什么手段将这些不同的人群联系在一起,就成为小说家构架情节、设计人物关系的关键.《审计风暴》人物多样,关系复杂,但概括起来,还是两个类别：官场与底层,其中的善与恶相互交织.
人物的亲属关系与社会关系共同构成了两个不同人群的对话可能,就道德判断分析,可以归类为善与善的对话、善与恶的对话、恶与恶的对话三个类型.
善与善的对话：正直清廉的林市长、爱惜人才的审计局长陈大河与基层干部谢文清之间,构成官场中的一个正气凛然的道德链条,作品成功地塑造了这样一批干部,维系着社会正义和党政风尚.正如鲁迅的话,有这样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埋头苦干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善与善的另外一组对话关系建立在官场与底层之间,主人公谢文清从审计员到审计局长,属官场中人,然而,曲折的生活经历使他与宾馆服务员、发廊女产生了扯不断的联系,从潘梦雪、白艾琳到小董子,打破了政治身份的隔阂,反容易产生纯粹的情感共鸣.伴随着潘梦雪冤案的侦破过程,小说将一个基层青年干部放置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活动,揭示其性格的丰富性,纷繁的社会以及生存其中的小人物由此而牵动起来,官场与底层共同构筑起小说的典型环境.
善与恶的对话：谢文清与纨绔子弟汪爱兵之间的冲突,汪爱兵对宾馆服务员潘梦雪的欺辱直至谋杀,门玉冰与广大民工之间的依存、矛盾关系,正直的审计干部与腐败分子以及结的利益集团之间的反复较量,是小说人物关系的基本框架.正是这种对话关系,产生了情节的推进以及人物性格的发展.
恶与恶的对话：这一关系链条主要表现在结,官官相护的权利与利益的对话.从副省长汪兆金及其儿子汪爱兵的黑恶势力,到门玉冰、市公路局王局长、监理公司牛监理、水利局孙科长、葛总工程师以及一伙包工头、供应商,他们之间在物欲的诱惑下,结成坚固的利益共同体,成为社会的蛀虫.
作品将善与恶、官场与底层相交织的复杂矛盾统一在审计风暴这一决定性关口中展开,善与恶,最终必定在此显形,正如小说中所言：“有人形容审计如一双利爪,深深地抠进违法违纪者的肌肉里,并紧紧抠住骨头,让对手逃也逃不掉.”审计,正是从制度层面遏制社会腐败,这是政治体制改革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而《审计风暴》正是以艺术的方式进行了形象诠释,这应该看作是当下政治小说的新开拓.
（本文作者系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