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摘 要 东坡词风多样,其豪放词一向与辛弃疾并称,但两人之词风毕竟有差别.大略而言,辛词近于“唯大英雄能本色”,而苏词近于“是真名士自风流”.本文浅谈对东坡词的印象,整体展现出一种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风采.
关 键 词 东坡词 风流 豪放
中图分类号：I260.2 文献标识码：A
是真名士自风流.“是真名士”是前提,“风流”是表现,而全部精神在一个“自”字上.自,就是无他,就是任性,就是在稠人广众之中,光怪陆离之境,仍能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保持审美的人生境界.这需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魄力与勇气.因此,未有不真豪杰而能真名士者.英雄能本色,名士不仅仅是本色,还要风流,这是一种更高的境界.它需要包诸万物却又不为物役的胸襟,钟情万物却又不为物拘的气度.换句话说,是真名士,就要有儿女心肠,英雄手段.
蔡嵩云《柯亭词论》道：“东坡词等其阔大处,不在能作豪放语,而在其襟怀有涵盖一切气象.”这话很有见地,真豪放不在酒肆高歌,不在喑呜叱咤,而在于即使不动声色,眉宇之间,字句之外,也能流溢出一种渊岳峙的气象.豪放语固然能快人耳目,阔大气象尤其能豁人心胸.两者的区别,就像张飞与关羽的区别.《温酒斩华雄》中关羽上阵前,曹操给斟酒,关羽道：“酒且斟下,某去便来.”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豪气干云.等关羽斩了华雄,张飞大叫：“俺哥哥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入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虽然痛快,却不免豪而近乎蛮.老实说,辛派后劲许多所谓豪放词,都是这种豪而近乎蛮的张飞式的叫嚣.东坡的豪放词,论者多举《江神子密州出猎》为例.其实此词虽不近蛮,但这种“聊发少年狂”之作,毕竟不是最上乘.东坡“有涵盖一切气象”的词当以《八声甘州寄参寥子》为代表.此词无一“豪放语”,但看他驱使文字,自有登台点将的气概；其随情转境,跳掷收拢,大有李广牧兵的手段,是何等的心胸笔力!刘熙载所谓“悬崖撒手处”,①大约就是指此吧.
一提东坡名作《卜算子》,人们立刻会联想起黄山谷的精彩题跋：“语意高妙,似非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数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其实,刘熙载的案语也同样“高妙”.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道：“词之大要,不外厚而清.厚,包诸所有；清,空诸所有.”我觉得刘的案语真正道出了苏词的精髓,东坡此词要写的乃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心境,包含着丰富而又升华了的人生体验,倒不仅仅是黄跋所说的“数万卷书”那么单纯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颇近于李商隐的《锦瑟》.两篇作品都是写了非一时一地的生命体验,也都有“凄”的基调贯穿全诗.所不同的是,李诗有一种朦胧的梦幻之美,美得不可捉摸；而苏词却显得很“清”,其题旨远不像李诗那么飘渺难寻,似乎一览而尽,但仔细追寻,却又深不可测.
从创作上讲,苏东坡是以一种游戏的态度来创作词的.游戏并非不用心,而是不刻意.东坡作词绝不会像张炎《词源制曲》②中说的那样苦心孤诣.以重字为例,词体小令和中调一般不会超过百字,长调上二百字的也很少见,由于讲究言约意丰的中国诗歌传统,一般是尽量避免重字的.格律派词人要求尤其严格.而东坡作词,一片神行,不避重字.以他最富盛名的两首词为例,《水调歌头中秋》一词有四“有”、三“何”、三“不”、三“人”、二“月”、二“时”、二“天”、二“事”、二“长”、二“圆”字,一首不足百字的词,竟有二十五个字有重复,在讲求格律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即在古诗之中,也十分罕见.但此词仍是使“余词尽废”的中秋词绝调.这正是由于东坡“性情之外不知有文字”,才能创作出这种格高千古的贮兴之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也有三“江”、三“人”、二“国”、二“生”、二“故”、二“如”、二“千”、二“一”字.俞文豹评道：“语意到处,他字不可代,虽重无害也.”（《吹剑录》）此评可用于一切东坡词.由于游戏态度,他的一些词确实写的比较粗糙,以至于周济说他“完璧甚少”；但也正是因为游戏态度,他在作词时比作诗文更少束缚,可以越规矩而任自然,使其词“天机独到处,殆成绝诣”.欣赏东坡者在于此,不满东坡者在于此,而东坡所以为东坡者,也在于此.正是由于东坡以认真而不刻意的态度,将自己的人生体验与风度人格用空灵蕴藉之笔化入词中,才使得他的词作时时有一坡仙形象,整体展现出一种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风采.
注释
① 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东坡词在当时鲜与同调,不独秦七、黄九别成两派也.晁无咎坦易之怀,磊落之气,差堪骖靳,然悬崖撒手处,无咎莫能追蹑矣.10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② 张炎《词源制曲》：词既成,试思前 后之意不相应,或有重叠句意,又恐字面粗,即为修改.改毕,净写一本,展之几案间,或贴之壁.少顷再观,必有未稳处,又须修改.至来日再观,恐又有未尽善者,如此改之又改,方成无瑕之玉.倘急 于脱稿,倦事修择,岂能无病,不惟不能全美,抑且未协音声.